李开明笑笑说:“战士主动请战是好事,我们不应该打击他们的积极性。具体到程银章头上嘛,还真有点不好办。这家伙毕竟在总部身边呆过一段时间,尽管处分已经取消,他本人的性格也收敛了许多,保不齐哪天又惹点事出来啊。”
刘伯文点头说:“我就是这个想法,五圣山阵地的重要性不言而知,上级之所以叫我们团来协助守护,就充分说明了他的重要性。同意他申请吧,根本不符合规矩,要是同意了他,一定还有许多人要请战;不同意吧,又怕他直接闹到总部去,到时可就难堪了呢。”
“是的。上甘岭现在打得如火如荼,双方伤亡完全超过预估人数,调了许多部队上去。不如我们以新一团全体指战员名义上报总部,集体请战,团长看如何?”
“那倒也是,已在此驻守月余,鸟都快淡出来了。反正守住了上甘岭,五圣山就能确保无虞,不如我们就以全团名义,集体请战。我们的觉悟,总不能比一个战士还低吧?”
“好吧,我们召开个临时作战会议,征求一下全体团干部意见再做决定。”
“有必须搞得这么隆重吗?万一意见不统一,岂不是很没趣?”
“有必要的,团长。我先让王一强安抚程银章,别节外生枝。”
“好吧,你是政委,把握大方向比我准。”刘伯文回头大喊道:“通信员,通知全团营级以上干部及参谋干事,赶快到指挥所召开紧急会议。”
程银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乱窜。这回可不像耍猴戏,明显有重大事情。
父亲和曾看在眼里,不知他搞什么名堂,只好叫他安静点。上甘岭上的炮声,一直隐隐约约传过来,揪着战友们的心。大家都能预测出,如此激烈的战斗,伤亡一定非常之大。不一定只是我方伤亡大,应该是双方伤亡都很大,否则,不会持续一个多月。
也正因为上甘岭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月激战,才紧紧揪住战士们心尖。新一团全体新兵,,战场体验也比较丰富。大半年来,他们打了十多场大大小小战斗,一直没多大伤亡。军营中,已经渐渐产生出一股骄傲而非自满的情绪,总觉得上甘岭战役久拖不决,太折磨人了,要是再拿不下,就让新一团上。
大家虽然有这种想法,却无程银章这种行动,因为组织纪律的缘故,竟再无一人向上级请战。要是有人得知,程银章早在半个月前,就已经向上级请战,他们定会紧紧跟进。
父亲和曾他们也不知道,程银章现在做事,竟然滴水不漏。见他焦急成这样,还以为他又犯了猴性,只是抓耳挠腮的姿势不对。
猛然间,父亲好像明白了什么,一把将程银章拉住,要他说说到底是什么事。程银章当然不说,有第二个人知道,就有第三个人知道,一旦失去保密性,就将会在军营中造成极大影响。原本是件好事,万一全团战士都吵起来了,就有可能将好事变成坏事。这是基于程银章的个性产生的警惕性,并不是他有多么高的政治觉悟。程银章就是不说。
马步升好像早已看穿程银章心思,但他不说穿,怕引起大家起哄,吵嚷着要到前线去。
曾见鄢银州好奇,也感觉出程银章哪里不对劲,也好奇地看着程银章。
谢银山有些不耐烦地说:“管他干啥,他就这种性格,静不下来嘛。”
郭隆德摇摇头说:“不对。老程,你一定得说清楚,这种状况可不好。”
父亲说:“上甘岭战场,战斗如此激烈,随时都有可能失守。我们这道防线,可是守住三八线的唯一要塞,重要程度绝对不会输于上甘岭。你这种焦躁情绪,一旦传染给大家,将会在军营中产生极大影响,后果不堪设想。为啥就不能同我们几个说说,到底是为了啥子嘛?”
曾赞同道:“老鄢说得对,现在我们就是临战状态,任何思想上的大面积波动,都会影响到战场局势走向。要是查到源头在谁身上,弄得不好的话,谁就会被执行战场纪律。”
曾这话,可不是危言耸听,“战争条令”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。
“我就是知道‘战争条令’里写得很清楚,才不说的嘛,你们干吧要逼我说?”程银章被逼急了,突然冒出一句。
此话一出,大家似乎都明白什么意思了,赶紧加倍警惕起来,说话音量也放小了很多。
祝高升来到马步升身边,感到空气上有些不对劲,指着前方说:“都听到了吗?这才是真正的战斗,单凭这轰炸的密度,就可以预感到战斗有多么激烈。”
马步升将中指竖到嘴边,示意祝高升不要高声说话,注意战场纪律。
祝高升莫名其妙,伸出两个指头,向马步升要香烟抽。他平时很少抽烟,烟瘾其实不大,应该也是被远处轰炸声感染了。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场战斗,祝高升竟然一个军功章都没捞到,心里也很着急,铆足劲想大干一场。
新一团一营一连十五班、十六班,已经分别获得一个集体三等功和三次集体嘉奖,要是能够再获得一个集体一等功或集体二等功,就有机会以班长名字,命名为“高升英雄班”,或“步升英雄班”。这样的荣誉,可是比班长个人直接获得三等功或二等功,都要高级许多倍。
现在的局面看来,十五班可能会先获得这个光荣称号,因此,祝高升接过马步升的烟,点燃,吸了两口,压低声音说:“老马呀,十五班有个程银章,你心里一直乐开了花吧?”
马步升的确有些自豪,但他也压低声音说:“实话告诉你吧,老祝,兵是个好兵,但也得小心伺候着。不明白什么意思吧?告诉你,有本事的人,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,你得包容,谅解,甚至引导。懂不?”
祝高升一直很喜欢程银章,或许是没在他班上的缘故,有一种远香近臭效应。他瞪着眼睛小声道:“老马,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?时至今日,我没发现他有什么毛病呀。”
“没发现不等于没毛病,等发现时可能就是大毛病。”马步升不向祝高升透露自己内心想法,是怕他再提出拿人交换程银章,祝高升已经提出过几次。
果然,祝高升说:“自己拿着个宝贝,还怕烫手就干脆交给我,我的手皮糙肉厚不怕烫。”
“又来了,同你说过多少回,你的性格不适宜他,真要将人交给你,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。”马步升接着说:“我回绝你,不仅是为他好,也是为你好。”
“看不出来,是你自私还差不多。”祝高升抽完烟,回了。他根本没意识到,强要别人的东西,不也是自私的表现吗?
连部通信员急匆匆跑来,对程银章说:“小程,指导员找你有急事。”
程银章一听,两眼顿时放光,抽身就跑。
父亲故意说:“看来,是指导员想让他入党。”父亲对指导员这么急找程银章的原因猜想说出来,是不想让人往别处想。他也已经意识到了,程银章的着急,应该是与上甘岭战役有关。
谢银山说:“这有什么好神秘的?”
曾则笑笑说:“不一定呢。”从这句话中,可以听出,他也感觉到了什么,只是都不说穿,怕影响大家情绪。
没过多久程银章就回来了,看他表情显得更失落,周围人都感觉一定不是入党问题。大家都知道,程银章根本就没有积极要求入党的意愿,指导员找他,一定不是谈这事,否则,没必要这么失落。
父亲问:“到底啥子情况嘛,急死人了。”
程银章什么也不说,只是坐在战壕里,眼睛死死盯着前方。
从这表情看,父亲断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。
“呐。”曾也大概是这个意思,看我父亲一眼,嘴巴往前一呶,轻声说。然后笑着肯定道:“一定是。着急了。”
父亲点点头,没说话。
谢银章见父亲和曾这般神秘,有些不屑地说:“不就是想上……”原来他也参悟到了。
马步长赶紧捂住谢银山嘴巴,不让他把话说完。现在看来,周围战友其实都明白了程银章到底是怎么回事,只是大家都当“皇帝的新衣”里的“大人”,只有谢银山想扮演那个小孩,马步升却不让他扮演。
事实上,牛建成并没有将程银章想上前线的路封死,只是告诉他,领导们正在向上级打报告,要他耐心等待。程银章之所以沮丧,是因为他感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,他不明白,上不上前线,要个准确答复,当真就这么难吗?
程银章确实不明白,五圣山的战略地位,实际上比上甘岭重要千倍万倍。为何上级领导在别处调部队,也不动五圣山守军,不动这支经过实战检验,确实是铁军的新一团。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那就是这支铁军组建及训练都不容易,现已达到这种效果,不能轻易派上去。
上甘岭战役,与别的战役完全不同,上甘岭阵地,就是一架绞肉机,主要是飞机大炮,以及火箭炮在起主导作用。前半个多月的主战部队是十五军,伤亡自不待言,现在已经换上C军,又已经过了二十多天,还在顽强地坚守阵地。
我军伤亡确实很大,假如在明知伤亡很大的情况下,还换上一支从来没有配合过的部队上去,势必会在部队衔接上出现问题。上甘岭从一场很小的战斗,发展到现在如此重大的战役,一定有着诸多具体原因。
志愿军要坚守阵地,,攻不下来,就无法前进。,当然也知道,要是上甘岭都攻不下,五圣山就更不敢想能攻下了。双方都在赌气,一方一定要攻下,一方一定要守住,阵地几乎每天都要几易其手,形成严重胶着状态,总体上还是在我军掌控之中。
这场重大战役,按照中方指挥员意思,应该是在五圣山发生的,我方防御也是这样部署的。谁知,战场态势瞬息万变,根本不以某个指挥员意志为转移,偏偏在不该发生的地方发生了。
即使是志司总部,也感到不可思议,只好赶快连续调整战略部署。从战场发展态势来看,从敌军伤亡人数估算,调整部署还是及时的,正确的。
新一团的请战报告,不仅没被总部批准,反而被痛斥一通。回电称:“擅自请战,不懂军事常识,再敢扰乱军心,团长政委就别干了。”
这话可是重得不能再重,就差骂娘了,要是胆敢再打请战报告,就当扰乱军心处理。团长政委别干了还是小事,要是打乱了上级的战略部署,导致战场失利,即使要了二人性命,也抵偿不了这个损失。
刘伯文没有责怪李开明,李开明反倒不好意思。他向刘伯文抱歉一笑说:“对不起,团长,都怪我瞎琢磨。”
“没事,电文上说得很清楚,团长政委都别干了,我俩一个都跑不掉。”刘伯文不像开玩笑,但他偏要说是开玩笑:“开个玩笑,老李别放在心上。”说话时,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。
李开明知道刘伯文心里不爽,便问:“程银章这家伙如何打发?”
刘伯文想都不想就说:“找个理由送他去战场,他不是强烈要求吗。”
李开明大吃一惊,表示难以理解:“这样都可以?”
第36章:如愿